第173章 两个头颅
徐凤年正在拼命地逃。
他这一生，从未跑得如此狼狈，如此迅速。
他跌倒。
尖锐的石子划破掌心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，又立刻挣扎着爬起。
华美的锦衣早已被山间的荆棘划得如同破布，脸上满是泥土与血迹，混合着泪水与汗水，狼狈不堪。
无尽的仇恨，如同最汹涌的毒火，在他的胸膛之中，疯狂燃烧。
“我一定要活着！我一定要杀了他！”
“踏灭终南！为老黄复仇！”
这一刻。
他从未有过如此地渴望力量，从未有过如此地痛恨自己平日里的纨绔与懒散。
他恨那个黑衣剑客。
更恨那个，自始至终，都未曾蒙面的终南剑仙！
在他看来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，都是那个高高在上，漠视一切，仅仅因为一句话便下达绝杀令的所谓剑仙！
他却从未想过。
这一切的起因，不过是他自己，那句轻佻无礼的调戏。
远处的剑光轰鸣，那足以撕裂天地的恐怖波动，终于，渐渐停歇。
徐凤年的瞳孔，猛然收缩！
他骇然地，停下了脚步，整个身体，都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。
一道黑衣身影，如同鬼魅，悄无声-息地，悬浮于他的正前方。
那双幽深的眼眸，不带丝毫的情感，仿佛在看一个，死物。
当徐凤年看清，对方手中所提之物时，一股钻心刺骨的悲痛，瞬间便将他彻底吞噬！
那是老黄的头颅。
那张一向憨厚，缺了几颗牙的脸上，还残留着一丝临死前的解脱与不甘。
“啊——！”
徐凤年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嘶吼，双目赤红，状若疯魔。
“有种，就杀了小爷我！”
燕十三的眼中，没有半分的波澜。
“如你所愿。”
一道漆黑的剑光，一闪而逝。
按理来说，这一剑，足以将他，斩杀千百回。
可就在此时，变故突生！
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，毫无征兆地，自徐凤年的胸口处冲天而起，于半空之中，化作一道身穿九龙蟒袍，面容不怒自威的伟岸虚影，发出一声，充满了无尽威严与暴怒的咆哮！
“谁敢伤我儿？！”
是北凉王，徐骁！
他竟是在自己儿子的身上，留下了一道，用以护身的龙气烙印！
徐凤年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，绝望的眼中，瞬间便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！
“父亲！”
然而，那道虚影，却并未给他任何的回应。
这，终究只是一道，被动触发的烙印罢了，并无真正的神智。
燕十三见状，那张冰冷的面孔之上，竟是露出了一丝，毫不掩饰的不屑与讥诮。
“聒噪！”
他并指如剑，再次一划！
那道霸道绝伦的死亡剑气，摧枯拉朽，瞬间便将那道看似伟岸，足以震慑寻常天象的龙气虚影，斩得支离破碎，化作漫天金光！
徐凤年的脸色，瞬间惨白如纸，最后一丝希望，彻底地破灭。
下一瞬，那道漆黑的剑光，再次斩来。
这一次，再无任何的阻碍。
一颗同样是死不瞑目的年轻头颅，冲天而起。
可就在此时。
更加诡异的变故，再次发生！
一道比之先前，更加璀璨，也更加妖异的惨绿色光芒，竟是自那无头的尸体之上，冲天而起！
在那光芒之中，一道扭曲虚幻的魂魄，若隐若现，正是徐凤年！
他那张因极致的仇恨而彻底扭曲的面孔，死死地凝视着燕十三，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，挫骨扬灰！
燕十三心中巨震！
“这是什么鬼东西？！”
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，手中长剑连斩，层层叠叠的死亡剑气，如同天罗地网，朝着那道诡异的绿光，笼罩而去！
欲要，将其彻底地灭杀！
可那诡异的绿光，却仿佛是不存在于此方天地一般，任由那凌厉无匹，足以斩灭一切生机的死亡剑气如何冲刷，都再也无法，伤及分毫！
徐凤年那虚幻的魂魄，无声地张开了嘴，一道充满了无尽怨毒的神念，在燕十三的脑海之中，疯狂炸响！
“我，会回来的！”
那声音，狰狞，怨毒，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最恶毒的诅咒！
燕十三还欲追击。
可那道绿光，却只是轻轻一闪，便已是撕裂虚空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一股莫名的不安，涌上燕十三的心头。
他立于原地，神情阴冷，沉默了片刻。
而后，他挥手之间，一道霸道的剑气，便将那早已是冰冷的尸身，彻底地，挫骨扬灰！
他深吸一口气，将心中的不安，强行压下。
提着那两颗尚在滴血的头颅，转身，朝着终南山的方向，飞速返回。
此事，太过诡异。
必须，立刻禀告主上！
按理说，这两人，都已是形神俱灭，死得不能再死。
可那最后发生的变故，却让他心中，始终无法安定。
……
长青宫大殿之内。
赵敏与楚绝，相对而坐，品尝着那灵气氤氲的香茗。
茶香袅袅，气氛，却有些微妙。
她心中，正反复地盘算着，该当如何开口。
她此番前来，身负大汗的命令，其最根本的目的，便是试探着，能否将这位神秘莫测的终南剑仙，招揽至蒙元的麾下。
可今日，在亲眼见识了楚绝对那北凉世子的强势态度之后。
她便已然知晓。
此事，绝无可能。
这等超然物外，视王权如无物之人，又岂会甘愿，屈居于人下？
“敏敏郡主，此番前来，不知所为何事？”
楚绝那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，打破了殿内的沉寂。
赵敏回过神来，连忙放下茶杯，恭声开口。
“大汗言，此番能顺利覆灭大金，多亏了剑仙大人仗义出手。故而，特命敏敏，送来一份厚礼，以表谢意。”
楚绝闻言，脸上露出一抹，似笑非笑的神情。
“恐怕，不止是如此吧。”
赵敏深吸一口气，那双明亮的眼眸，迎向了楚绝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，正欲将那早已是准备好的说辞，和盘托出。
就在此时。
一道漆黑的剑光，自天外而来，悄无声息地，落于殿前。
燕十三的身影，随之浮现。
他单膝跪地，双手，将那两颗血淋淋的头颅，高高捧起。
“主上，幸不辱命！”
赵敏那到了嘴边的话语，戛然而止。
她怔怔地看着那两颗，死不瞑目的头颅。
一颗，是那缺了门牙的驼背老仆。
另一颗……
赫然便是方才，那个还在自己面前，出言调戏的北凉世子！
她的心中，掀起了滔天巨浪！
真……真的杀了？！
而且，还是如此地，干净利落！
这一刻。
她那早已是在腹中，打好了无数遍草稿，准备用来试探、拉拢、示好的种种说辞，被她硬生生地，咽了回去。
这还招揽个锤子！